当音频系统里报出登机通知的时候,段屏已经焕然一新的出现在了大厅里,一身轻便的运动装让他显得格外精神,全然没有了刚才的颓废和困顿,就像是换了一个人似的。他在安检口上从容的交出了自己随身携带的旅行包和手机,而后坦然的走进了按键门。在他的前面有一个明显带有中东地区特征的年轻人,他在安检人员近似猥亵的检查下咬牙忍耐着,但这并没有节省多少时间。自从911之后他们成了西方国家每个机场的检查重点,因此,凡是看似阿裔的乘客都被特殊的关注着,段屏平静的等在一旁,看着露骨的歧视行径就在眼前发生。
终于,近乎体检一样苛刻的安检程序好歹完成了,吹毛求疵的安检人员没在那个阿裔小伙子的身上发现任何异常的东西,于是只好放行了。现在轮到段屏了,他不露声色的走上前去,在安检人员的面前稳稳的站定,然后慢慢的举起了双臂。段屏悄悄帮助自己尽快熬过这尴尬的程序,因此他尽量让自己的思绪深入到一段愉快的场景中去,那既是他的期待也是他的目的:他紧抓着阚佳的手,两个人肩并肩的走下飞机,他们踩在熟悉而温暖的大地,眺望着远处停机楼上伫立着的“北京”两个大字…
他非常顺利的通过了安检,耗时没有刚才那么久,动作也相对比较温柔,没有制造为难他的借口,当然也就没有滞留他的理由,一切都在平静当中度过。段屏从刻意营造的氛围当中抽身出来,轻松的取回自己的提包和手机,而后面带微笑的朝着登机口走去。他现在距离巴黎已经很近了,只差一段飞跃大洋的飞行,他计划用一小段酣睡安然度过,用以弥补前一宿的睡眠不足,只要飞机一落地,他即刻就会变得生龙活虎,他要带给阚佳一个旭日初升般的好兆头,用以抵消她这段时间里深陷囹圄的晦气。
航班的停机位比他想象的要远一些,看似稀稀落落的乘客一挤进机场的大巴就显出了人多,似乎那些原本散坐在各个角落里的人们都拥进了同一辆车。段屏将自己收缩到了车门旁的一个角落,看着不同肤色的人们急急可可的表情,禁不住暗嘲起来,你们急的是什么啊!无非是有几单看似油水不小的生意可做吧!难道这比我还急吗?你们当中有谁的妻子深陷囹圄当中,要等你赶着去搭救吗?唉!段屏忽然觉得奇怪,他不知道自己为何变得感慨颇多,这用救人心切的理由可以解释得通吗?段屏尽量找出有关诙谐的答案来,好让自己一直保持轻松。
波音747修长的机身已经越来越近了,两只隧洞一样的涡扇引擎也显现得越来越清晰了,段屏开始拉回飘散的思绪,把关注点转移到与这次飞行有关的事情上来。他开始注意到了自己心理上的变化,试着问自己有没有可能不在希望和风险上面较劲:没有哪一次的旅行像今天这样,一定要让自己的思想在远离目的地的方向上飞翔,哦,这是怎么了?难道,你越来越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了吗?还是对即将开始的营救行动没有信心呢?段屏有一点点不敢正视自己的想法,所以,当他勇敢的提出了质疑之后,却迟迟没有给出回答。
机场大巴在距离扶梯不远的地方停了下来,旅客们开始鱼贯而下,段屏漫无目的被裹挟着离开了车门,又随着大流儿一道朝着扶梯前慢慢地移动着脚步。以他一米七八的身高,在欧非人种居多的队列里只能算是个中等个头,他的视线被前后人的身体所阻隔,所以视野不可能广阔,但更主要的还是因为,他一直都深陷在思想互博的泥潭当中,因而才第一次没有注意观察,在他的身后二三个人的间隔上,有一个人始终伴随在他的左右,从他在候机大厅里一出现的时候,这个人的视线就曾经不经意的关注过,而当他从洗手间里换了装之后,这双眼睛就再也没有从他的身上离开过。
比起段屏这个人的身材显得更矮一些,一只圆顶的小礼帽压住了他的眉毛,因而看不清他的眉眼嘴脸,一件驼色的大衣罩住了他的身体,因此分辨不出他的体型胖瘦,这个人一直盯着自己的脚下走,从不与人的视线发生交流,扎在人群里就像是大海里的一个浮游生物,毫无特征更不引人注目。不要说段屏正处在心理纠结当中,就是他状态好的时候,怕也难从人堆儿里把这个人挑出来,再认真的加以琢磨。这便是水平能力乃至天赋上的差距,相反,这个人却一眼就从段屏的身上找出疑点来,并咬定他不松口,直至查明他的底细。
本来,段屏有一个机会可以让事态出现转机的,但他没能把握住这个时机,却把注意力集中到一些看似重要实则无关的表象上去了。当他在安检口前交出了自己的提包和手机以后,他便一直关注着前面那位阿裔小伙子接受安检的事情了,其实这只不过是那个人为了拖延时间而设下的局,在那段时间里,那个人一直都坐在机场的监控室里,借用机场安检中断仔细的核查了段屏的身份和来历。虽然他并没有从中找出什么可疑点来,但是段屏往返于华盛顿和巴黎的旅行却引起了他注意。
这个人怀疑一切看似巧合的东西,他不明白为什么这个东方人会在那么短的时间里做这样的一次旅行,先是从巴黎飞到华盛顿,经过不到一夜的停留之后,又在第二天的早晨赶着第一班飞机飞回巴黎。是有什么大单要签吗?可他不过是一个慈善社团的普通成员而已,是密会什么情人吗?看他一身寒酸的装扮以及刚进航班楼时的狼狈,这像是刚刚度过浪漫之夜的吗?哦,中国人,巴黎,这与自己的旅行计划太相近啦!
阿瑟.麦肯奇为了不使自己的单独旅行感到寂寞,于是趁机在段屏的手机当中做了手脚,从那时起,凡是打进打出那部手机的任何一通电话都将受到中情局的监听,而“职员”自己则在其中享受着别人体会不到的乐趣,他一个人打赌一个人下注,一个人享受着输赢。因为他断定这个急着赶回巴黎的中国人,一定有着不可告人的目的。阿瑟跟在段屏的身后保持着三两人的间隔,尾随着段屏上了飞往巴黎的首发航班,他要在波浪不惊当中掀起一阵狂澜。